梦和梦永远不会相同,谁都知道,在这个奇妙的世界上,一些人的苟且是另一些人的远方。
我为了在现单位领到某项补贴,需要到所有从前工作过的地方一一盖章。时光用这种方式倒流,最后一站是兴东小学,我曾经在那里教过六年级语文,五年后离开。我在一只废弃的手机里找到了过去搭班的数学老师的电话号码,我们一下子听出对方的声音,流年轰响,旧时情景在秋夜里纷至沓来。后来,从数学老师处知道了我号码的同事们纷纷打来电话,那两天我就像被失散多年的家人包围,他们怨怼我的无情消失不再回来,又为我越走越远感到高兴。他们对我说:快回来玩玩!给孩子们讲讲外面的世界!
我记得从前校舍的样子,好看得就像《聊斋志异》里的婴宁家:“门前皆丝柳,墙内桃杏尤繁,间以修竹,野鸟格磔其中”。二十岁的我写信给教育局长,说要到一个开满油菜花的村镇去教书,那个从未谋面的局长竟然真的如我所愿。
校门口早已面目全非,宣传栏上游动字幕正打出一条标语:“欢迎王春鸣博士回家”。我又是好笑又是感动,熟悉的记忆扑面而来,那不是具体的砖瓦花草,而是一种气息。我深吸了一口气,下车,投入一个又一个怀抱。
走进阶梯教室,孩子们已经等在那里,又看到一块横幅,依然是那七个字,欢迎我回家。PPT上竟然是我年轻时的一张照片,写着“今天下午,让我们和王春鸣神遇”。神遇,是我一本书的名字。最好的爱,大概就是这样的吧,它不会是来自情人的,而是来自过去的生活,我真诚地安放了自己初心的生活。有一个瞬间,我莫名地替一个我妒忌着另一个我自己。
那些孩子我并不认识,可是当我走过长长的甬道,回转身来,面对他们的眼睛,我不由自主地说:好久好久不见了,非常非常想你们……还有好些过去的同事,坐在孩子们中间,我们以眼神示意,但是并不能一一叙旧,一会儿他们又得回到自己的教室里去了。
校长已经不是我在那里工作时的校长了,但是我看见他,就像看见其他老师一样,仿佛昨天才见过的亲切和熟稔。据说他也有过去大城市的机会,但是他选择了这里,并且决定不再离开。这是我没有做到的,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。
讲座结束的时候校长又带着孩子们,一起读了这句话,读第二遍的时候加了一个字:欢迎王春鸣老师再回家。我觉得自己好威风啊,眼泪就悄悄地淌下来了。我是以为前面有更好的人生才离开这个乡村学校的,离开后我一天比一天明白,并没有。我走了许多路,辞了好几次职,换了好几次工作,再没有过在此处的幸福。这种感觉讲出来很伤人,也很挫,可是,是真的。
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送了一束花给我,里面有玫瑰、满天星和百合,我和她就像花和花拥抱在一起。我在心里,对这个始终没变的地方说了对不起,此行我原本只是为一个无聊的公章,我不配得到这些,以后我应该专程回来。
从前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们,大多没有离开,因为天天和孩子、和童年在一起,也没有老去。甚至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结了婚,音乐老师和美术老师结了婚,更安心地扎根在这里。他们把出走的我,当做孩子们的诗和远方迎回来。却不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,这里不仅是我最珍贵的过去,也是我永远的诗和远方,是我再不能到达的天蓝色的彼岸。
如果人生一定要有一份职业,莫若在一个最纯净的地方和最纯净的一群人在一起。世界这么大,远方是没有尽头的。我走出了他们的视线,一时去做公务员,一时又成了大学老师,在这里养成的性格,和外面的世界却怎么也磨合不好。我总是像追悔初恋一样懊丧着,是的,很少有这样的地方,你在那里成长,没有受到一丁点伤害,一丁点委屈,自己也愿意痛痛快快地吃苦受累,无论与同事还是学生,彼此相爱,留下的回忆都是光辉,人际关系就像土布和银子那样纯净。所以,当然想想还会哭。
(本文组稿、编辑朱蕊)
题图来源:视觉中国责任编辑:朱蕊图片编辑:邵竞
作者:王春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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